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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(1)
 大德三年,十一月末,初雪过后。

 大都城外,某条驿道叉处,玉树银装——

 “真的要走,长秀?”

 辫后珠玉叮当,头戴暖帽,身着素轻暖棉袍、素罗蔽膝的秀美女子有些依依不舍。

 “你走了,我留下何用。”长秀的容貌一向有些严肃感,如今却是一张轻松笑脸。他看了眼树下牵马的男子,对木默道“他…别被他欺负。”

 “嗯。”她点头,眉角上扬。

 半个月前,她开始遣散别苑下人。愿意留下的不强求,不愿留下的,她毁了卖身契,让他们各自回老家。清点了一番,她竟发现自己还颇有些家财。

 这些不是王爷给的,是她随军打仗时领的军饷,其余则是皇上赏赐的一些田产黄金。说多不多,说少也不少。她原只想带些银钞即可,其余留给长秀,不想长秀得知她离开此地,竟也心生离意。他要…东渡日本。

 她知道长秀是日本人,这些年未听他提过家乡,她以为他打算长居中土,如今他也离开,这大都只怕真没她再留恋的人了。

 “我来中土原本只为寻找《九秋千经》,我孤身一人,也多蒙你相救。”长秀喝出一口白气,笑道“中土武学博大深,我学到许多,该是回去的时候了。小姐…”

 “还叫我小姐?”木默摇头。

 “呃…木默,家乡已没有亲人,这些年与你相伴,若不…”

 “若不嫌弃,你我结为异兄妹,可好?”接下他的话,她笑意盈盈。

 “…好。”举手想抚上她的脸,立即感到一道炙热烧上手背。哑然摇头,长秀只得放下。他本无别意,只想抚抚这个妹子而已啊,既然有人妒火烧得这么旺,他还是算了。

 他的举止让她回眼,瞟看丢开缰绳跳来的男子,她回以一笑,转视长秀“你此番回去,你我相见可就遥遥无期了。”

 “无期最好。”

 身后传来咕哝,长秀扬眉,收起淡淡离愁,拉过缰绳转身抱拳“曲兄,多谢。”

 这小子看似无害,武功绝对不在他之下。而他,毫不私藏,真的将《九秋千经》一字一画默了出来赠他。他的心…若学武之人都有他这天地同宽的襟…呵,不可能,是他期盼太多了。

 “不用谢,你要走就快走。这个鬼天,昨天还好好的,今天就下雪,冻死我了。”绕是借了长秀的两件棉袍,他还是抱着胳膊跳来跳去地取暖。

 他糗死了。

 放了三把火,酸意直往喉咙里翻,吃了大半夜的飞醋,到头来却被默默儿嘲笑,好糗。

 “默默儿,我们快些上路吧,咱们一路南下,玩到年关前应该能到家。”他又跳三跳,绕到她身侧搂住,反正雪道上没人没车,他借些温暖也不为过。

 他原想着怎么把她拐回家呢,她居然想去看看他生长的小县,想去江边上划船钓鱼,想看看他的寒食店…哇啊,这是不是表示她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他,比喜欢王爷还喜欢他?最好是喜欢到爱上他。

 她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,老见她与长秀在书桌边算来算去,又赶走了许多下人…噫,不管,难得她想随他去玩,不趁着机会拐她做媳妇就太对不起自己了。最好是给他生米煮成饭,嘿嘿…“木默,我突然觉得把你交给这小子,有点不放心。”

 “…长兄,天色不早了,你走不走啊?”利刃般的眼神过去——什么叫“交给他不放心”啊?

 “也许我这一走,只怕后会无期,曲拿鹤你…”“等等!”偷香的人终于觉得不对劲“你不是去远方探亲吗,后会无期?”

 “…你听谁说我要去远方探亲?”天寒地冻,长秀突然觉得全身发热。

 “院里的下人啊。”他顺耳听来的一句,没什么打探的望。

 “拿鹤。”搂在怀里的人转头,高深莫测地…瞪他“你不会以为,我南下玩玩,还回大都吧?”

 “不回吗?啊——”收拢手臂,他惊喜叫起来“默默儿,你不回这儿啦?真的?真的?好,太好了,不要回来,就随我在江边住下得了。我早就认定你是我的媳妇啦,默默儿,你快些应允嫁我吧!”

 “…”秀目眨动,转向长秀。

 她表现得…不明显吗?

 “是不怎么明显。”长秀喃喃说了句,突转身跃上马“天色不早,我该走了。你们也快点起程。”

 不再看他们,调转马头行了数步,身后一阵劲风袭来。

 “长兄。”青袍一闪,曲拿鹤已立在马头,笑脸高昂,他郑重道“做事不要犹豫,你想做的这段时间,就够完成一件事了。你善用长刀,手中有刀,不要多,一刀就行。”

 他这是…

 “啊,我不是说什么秘诀,长兄你听听就好。”他摆摆手,走回木默身边。

 静静看他,长秀抱拳点头“中条长秀,在此谢过。”

 言毕,甩动缰绳,跃马远去。

 他与曲拿鹤相处时不长,但这短短时里学到的东西,足够他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 中条长秀回到日本后,嗜武之心未减,他苦心研究刀剑之学,融入《九秋千经》之髓,成为日本最早创立派的剑术家。数年后,在日本开创“中条一刀”沿着中条一刀的剑学之源,其后分创的富田、北辰等,皆在日本忍术史上产生巨大影响——当然,这是若干年后,发生在遥远之地的事了。

 目送马影消失…

 “默默儿,我们也走吧。”拉过马车,曲拿鹤眨着眼期盼。

 “…好。”攀上马车,任他将缰绳系在车门上,让两匹马自行踏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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