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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时里挑灯看剑,

 梦回吹角连营。

 八百里分麾下炙,

 五十弦翻外声,

 沙场秋点兵。

 马作的卢飞快,

 杯如霹雳弦惊。

 了却君王天下事,

 赢得身前身后名,

 可怜白发生。

 雪片如飞羽重重坠落在原该是风沙飙狂的漠海,西北外冬季那种酷寒绝非久居中原的人们所能想像,也难怪,这些外蛮子常要不顾一切南下攫取属于南方那样肥硕而温暖的土地。

 帅营外,一个身着厚重皮裘衣帽,双掌圈在边呵气汲暖的少女遥遥睇着远方空邈苍宇,翘首着的美丽丹凤眼眸中虽淡而无波,深处却暗藏着浓浓的忧愁。

 来到外已然月余,空凉景况、乾硬难吃的伙食及起居上种种不便她都能接受,惟一无法习惯的是身边那老爱逗着她笑的男人离开她的时候。

 十万兵马同行自是需有严密的统筹与控管,对个新手而言,老实说,这一路上,他已经表现得很好了,带兵带心,除了回营睡觉的时间外,朱佑壬几乎都是和兵丁们胼手胝足一块儿共度,嗅不着半点世袭王爷的架子。

 他一天的时间里只有深夜是属于她的,可她甘之如饴,只要知道他还活着,活得好好的,她真的别无所求!

 十万大军西征,远涉苦寒不之地,虽有十个将军为辅,可那些将军用意仅只是监视罢了,是以他诸多事项仍坚持亲力亲为,点兵备粮、选马择械、统理将军以下之千夫长等种种琐事,每都能将他累到几乎都是用爬的回到帅营。

 每天他都累得像狗似地回到她身边,自然也没心力再与她说笑,她也无所谓,只是帮他拭着脸、捏着筋骨,看顾着累瘫了的他昏睡在铺上。

 可这会儿,依姣颦眉眺着远方,前夜里号角声暴响,前阵发喊,几里外都听得见对阵斯杀的叫吼,他也有两未曾归营了,若非她得守着自己允过他绝不上战场的承诺,若非她担心他受伤回营时寻不着她,她的人早已同她的心一般飞去了遥遥数里外火光连天的雪地上。

 遥遥一个黑点驶破了雪幕朝她奔来,依姣认出那是朱佑壬的马,她控制不了自己地飞奔向马,马嘶趋近,她才在雪地里看了个分明,不是他,她的心口突然破了个大发着寒,是赵燕姚,他被鲜血惹了满身!

 依姣将视线投向他身后,却觑不着她想见的人。

 “别看了,华姑娘,”赵燕姚一手捂着肩上伤口一边急吼“是壬王让我来的,他要我告诉你,此地不宜久留,快回中原去!”

 “回中原?”那红的血洒在雪地上使她有些恍神,她从不怕血的,今天却首度觉得恶心“壬王呢?”

 “他…”他摇摇头“他受了重伤,该死的,”他咬牙切齿“原来程将军他们都是奉符公公之命来的,我也是听了传闻才知道,出征前,符公公给了密令,哪个将军能先拂起战火,能率先攻打鞑靼,回朝重重有赏,符公公还让他们甭在意壬王指令,难怪前些天壬王派出去致送和平信函的探子全没回音,那些人刚出了营地便让人给杀了。”

 他恼火道:“这几天咱们已近鞑靼领域,对方早有线报见咱们大军缓缓开至戒备已妥,就等着看咱们如何表态,前天夜里,程将军先沉不住气开拔奇袭,其他将领自不愿落于人后,一个个领着手下兵丁开杀,鞑靼自不善了,立即予以反攻,王爷人在阵前,但统的却是一盘各有鬼胎的散兵,眼看着咱们就要败了,所以,王爷让我来叫你快点走…”

 赵燕姚话未尽,但闻马嘶,只见依姣俐落翻身上了帅营外的战马,方向却不是往中原,而是往向火光蔽天的战场。

 “华姑娘,你!”赵燕姚咬咬牙勒转马头“你当真要去?末将陪你!”

 “不!你不可以去!”她冷着眸“你必须安安妥妥回中原见朱佑樘,然后告诉他壬王留下的话,‘宁马革襄尸当沙场战魂,毋逆旨叛逃做不忠懦亡’,朱佑壬并未抗旨,并未战前廷逃,他会谨遵圣旨守在属于他的沙场的!”

 马鞭飞速下,轻灵身影倏地驰远了赵燕姚视线外。

 急飞的雪片,很快就掩没了那纤巧的人影。

 遍地触目惊心残破累累的尸骸混在雪堆里,几次拖慢了依姣的速度,这辈子她死尸见多了,却从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的人间地狱,这么多折耗伤亡的生灵共憩在这陌生的雪地里,而这,就是战争的代价?

 她心无旁骛在哀鸿遍野的伤兵残尸间搜寻着,她有信心找得着他,即使,只是具死尸!

 丙不其然,在一个小小雪白的山丘处,一个孤独的旗帜下,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。

 那只沽满了鲜血的旗帜已然残破不堪,却还隐约认得出是个明字,说到底,这一切,就是为了这个“明”字吗?

 她坐在雪地里将闭着眼的他抱至她膝上躺定,就像他每天累瘫在她怀中时的模样。不同的是,他伤得很重,气息微弱,肩头上还嵌着一只箭头。

 他睁开疲重的眼睑,见是她,竟然笑了。

 “我早该猜到你会不守约定的!”

 “约定是你定的,”她审视着他身上的大小伤口,哼了声“我从没答应过。”

 “别看了,”他笑了,笑得有些无可奈何“我心底有数,好人不长命,谁让我平好事做太多,我现在只一个希冀…”

 她不作声,睇着他又疲又累却深情的眸子。

 “叫声表哥吧!黄泉路有期,来生…”他发出一阵猛咳,口中不断溢出鲜血“来生我还是只要你的!”

 “不叫!”她睇着他冷声拒绝“我不叫个快死的人的…”她伸手自怀中抱出一团绿色物事送到边吻了吻。

 他瞪大眼满是酸意“表妹!你太过分了,我都要死了,你还带这家伙来气我?你宁可吻小奇不吻我?我…”

 朱佑壬的声音突然变成一声哀叫,原来是依姣倏地拔出了他肩上的箭头,继之,眼睛眨也不眨地用箭头一刀划破了小奇颈项,青光闪,它连闷哼都来不及,头与身躯已然分了家。

 “张开嘴!”

 她睇了眼不可置信的朱佑壬低声吩咐,接着将热热鸟血直接灌进他嘴里。

 “小奇曾误于昊身上一颗救命丹,那丹丸十分珍贵能救一条人命,是我爹独门研制的,葯效就存于它的血中…”她帮他轻轻拭去上血丝,再一扯便将那沾满了血丝的大明旗帜拉下裹住了小奇尸身揣入怀中。

 “你知道我和我爹之间的关系,我不愿开口向他索葯,是以,小奇养在身边就形同养了颗葯,有备无患。”

 “可…”他起了结巴“可…小奇不是你的奇迹吗?”

 “不!它不是的!”她摇摇头,俯身在他冰冷上烙了吻,继之在他畔低语“你才是的,你才是我的奇迹“她顿了顿“表哥。”

 他搂住她,漫天的雪依然洒落,两人却感受不到冷意。

 接着远远传来杂沓蹄音,打在雪地上,打入心坎底,黑的觑不着边际,面眼前那朵黑云正缓缓向两人近,黑云前方是风大展着的鞑靼旗帜。

 他环着她,对望一眼两人无语,手却是紧握着的。

 两人一样坦心思,无忧无惧。

 而黑云,已乘风破云,朝两人至!

 斡难河畔,极目远眺,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,营帐一座连着一座,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着,成千上万的矛头耀生辉,雪势已停,冬日暖格外温馨!

 “壬王爷。”

 出声的是鞑靼王子呼喝延,他向着身旁俊美男朗笑,一只巨掌豪气地向着底下千军万马舞动“您可以看得到咱们这些部属个个都是赤忠于我鞑靼的,只要一个号角鸣响,草原上定当烽火弥天,箭如蝗发,长刀闪动,铁蹄奔践,不论是要战何方敌阵都不会是问题的。”

 “那是当然的,”朱佑壬笑嘻嘻“我朝新皇也就是因为风闻鞑靶王子的厉害,这才会派我这皇亲亲自走上一遭来同您表达善意…”

 前头两人渐行渐远,后面跟着一对男女缓了势落于两人后方。

 睇了眼身旁黑发风,面若冠玉,斜飞剑目下荧荧黑眸淡着漠然,高大英,潇洒不羁一如旷野千里驹般的男人,依姣出了声音──

 “原来,这里就是你指的很远的地方,原来,你说被邀来作客指的是鞑靶王子呼喝延。”

 辛步愁点点头,审视着师妹,那见她浑身是血坐在遍地残骸中,惊得他迅速翻身下马急急探问查看,这才知道那些血并不是她的,而是来自于她身旁那正用着一双极酸的眸子瞪着他的男人身上。

 “鞑靼内出了叛贼,呼喝延受伤逃到中原…”辛步愁淡淡解释“我救了他,和他结成莫逆,是以后来当戏无处可去时,才会想到接受他的邀请来这里作客。”

 “幸好你来了,”依姣觑着前方正与呼喝延谈笑生风的朱佑壬“否则,我们就惨了。”

 辛步愁哼了哼,并未居功“那倒未必,当我能做的只是保住了你两人性命,可要说到劝服呼喝延尽释前嫌,与我大明和平共处,我可没这么大本事。”

 他笑了笑“你那表哥,死人都能说成活的了,一张嘴厉害之极,我从没见过呼喝延这么开心,也难怪,”他瞥了师妹一眼“他能哄住你的心。”

 依姣不作声,只是红了双颊,她不会忸怩作态,不会骗人,尤其眼前是辛步愁,那个自小她最崇拜的师兄。

 “那么你呢?”她眸中尽是关怀“你当真不回去了?”

 “我也不知道!”幽幽瞳眸中是让人看不透的沉淀心思。

 “师兄,”下意识想抹去他眼底那抹令人心疼的落寞,依姣拉起辛步愁的手漾起笑,她极少在人前笑,辛步愁例外!“走!去吃我帮你煲的参汤,身处异域,整冰天雪地,葯膳补身更重要了…”

 她拉起他往营帐方向,辛步愁笑了笑,想起师妹的拙手艺“你也常煲汤给那壬王爷喝吗?”

 “才不呢!”她皱皱鼻子,与他一块矮了身踱入营帐“我的煲汤是只炖给你的,那家伙,我…”她红红脸颊“我肯帮他捏捏骨头已算是他的运气了。”

 辛步愁失笑“依姣,你是个好姑娘,那家伙算是有福的。”

 “却不知,”她睇着师兄,有些怅然“将来是哪个有福气的姑娘能与你为偶。”

 “什么福气不福气的?”

 币着乾笑冲进营帐的是朱佑壬,虽是与呼喝延说着话,他的眼神可不曾稍离过这对师兄妹身上,异地重逢,冰天雪地,乾柴烈火,是最有可能旧情复炽的,出使邦谊虽重要,可最重要的,还是守好表妹!

 方才远远瞧见水饺妹对这家伙笑,他就已险险要将正巧蹲着身子的呼喝延一股踢下高坡,再见着她牵着辛步愁进了营帐时,他连告辞都忘了撂下就急急跟着冲了进来。

 不落痕迹,他笑嘻嘻地自辛步愁手中出了依姣的手“我饿了,伤又复发了,肩膀好疼…”

 她出手,淡淡哼了声“师兄正好在这里,你让他帮你看看伤口吧!”

 “那么,参汤呢?”朱佑壬鼻子,笑得涸仆气“我好像闻到了葯香。”

 “闻到了也不是你的,”她白他一眼“我炖了一早上,是要给我师兄补身子的。”

 “那我呢?”这回他真的快笑不出来了。

 “你若真想喝,待会儿可以喝熬汤后的洗锅水。”依姣冷冷吐语。

 “华依姣!”朱佑壬终于完全卸下了笑容“你别忘了,你曾说过我是你的奇迹的!”

 “是呀,是奇‘迹’!”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已微微长长的发梢“奇怪的痕迹!”

 “你…”营帐中炮火隆隆,没人留意辛步愁安静的悄悄自帐中踱出。

 初夏的燕京城,一早,城里便热腾腾着欣鼓舞气氛,比过年还要热闹。

 只因壬王爷与鞑靼国小王子签妥了互不侵犯条款,消息早在十来天前便已传回了京城,而那正班师回朝的兵马是在今几个早才要入城的。

 十万大军浩浩出了征,虽有折损并在壬王令下砍了些不听话的将军脑袋,所幸尚且保有八成左右的兵马,这样的损伤在能够达成和平使命的前提下,已算是受挫极为轻微的了。

 这一大队当时临时捉凑而成的散兵,在经历一场严冬的考验后已成一队精锐之师,无论在定谋、审事、攻伐、守御、练卒,使将各方面都令人眼睛为之一亮,前导部队行过,汹涌人群发出了一声声喝采叫好和如雷掌声,赵燕姚将军身后正是身着战袍,骑着战马,笑晏晏向人群挥手致好的朱佑壬。

 “壬王爷!壬王爷!壬王爷!”

 “壬王保咱们熄了兵燹之患,让咱们祝壬王千秋万岁!”

 “壬王!壬王赞!壬王是咱们大明的希望!”

 雷鸣似的众议叫好声几乎要将人给掩没了,倨立于皇城城垛上的朱佑樘却锁紧了眉。

 “都是你出的馊主意,”他怒目瞪着身旁垂着首一脸无打采的符寿“这下可好,他不但没死,还成了百姓们心目中的大英雄,功盖过主,倘若他开了口要朕这金龙宝座,朕都还不知怎么回呢!”

 “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符寿低头猛拭汗,当初壬王要辞官,他和皇上都认定那只是他以退为进,想要拢权的手法,这才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,却万万没想到这样都害不死他?

 符寿盘算着“圣上,待会儿若壬王来同您邀功,您可千万要沉得住气,他这会有百姓们的支持,您可千万别动他。”

 “废话!这点朕比你清楚!”朱佑樘拂袖一脸不耐“可他如果是来兴师问罪,盘问起程将军那些家伙在军队中不服命令造反的事儿,朕可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。”

 “自然是只能抵死不认了!”

 “不认?”朱佑樘哼了声“朱佑壬是何等厉害的角色,你光是不认就能解决事情吗?他满肚子鬼主意的,肯定会抛出更棘手的问题来惩戒那些躲在幕后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!”

 那倒是,符寿听得冷汗涔涔“所以皇上,待会儿不论他开口向您索些什么,您可得全允了再说。”

 片刻后,击鼓鸣钟,百官进宫,文武大臣来到了奉先殿。

 众臣眼前潇潇洒洒踱入尚未褪去战袍的朱佑壬,战火不但未减损他的锐气,反倒更增添了他向来斯文俊美面庞上的男人气概,连走起路来都显得虎虎生风。

 敛首单膝跪下,他对着龙椅上有些坐立不安的朱佑樘出了声“吾皇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

 “壬王平身。”朱佑樘赶紧步下龙椅伸手搀起他,脸上是不自然的笑“王兄辛苦了,朕早就算准依王兄本事肯定没问题的,这次远征成功,求得了和平,可真是大明之福呀!”

 “是呀!”朱佑壬懒洋洋笑着,想起了那面沾满了鲜血的大明旗帜。

 “恭喜皇上!贺喜皇上!”符寿在旁出声“此次西征另有个大收获,那就是发现了咱们壬王在军事上的长才,此乃圣上与黎民百姓之福呀!”

 “是呀!是呀!”朱佑樘涩笑着“王兄文武双全乃大明之福,还真让朕不知道该赏赐你些什么,封个什么将军头衔才好。”

 “大明之福却不一定是微臣之福呢!”朱佑壬漫不经心地笑着,不理会朱佑樘显得有些僵硬的脸色。“皇上!”他揖首“微臣上金銮殿只是来请求您履行承诺的。”

 他自怀中取出一纸正式书函,上头是他代表大明和呼喝延共同签定的互不侵犯友好盟约,他将书函亲自递给了朱佑樘“皇上曾在此开过金口,说只要微臣能取得鞑靼不犯大明领土的承诺后,微臣便能辞官,并保留父勋的,是不是?”

 “朕确皆说过此话,可…”朱佑樘一脸茫然,这男人现正爬上了人生顶端,要急勇退?他当真舍得?

 “王兄如今立下这天大的功劳,却仍执意只要辞官?不要别的赏赐及封勋?”

 “自始至终,臣要辞官的意念就不曾改变过!”他喟然一笑“皇上,临走前听臣一语,大明需要的是会做事的真人才,面不是光会说话的狗奴才,朱氏山河能有几载风光,还得看您了!”

 语毕朱佑壬三叩首跪谢皇恩,起身后,潇洒除下乌纱帽和战袍扔给了杵在朱佑樘身后老脸尴尬的符寿,继之笑盈盈离开。

 出了奉先殿,朱佑壬见着了赵燕姚,他皱眉问道:“华姑娘呢?似乎入关后就没见着她了。”

 “是呀!王爷!”赵燕姚一脸喜意,显见还未从立功而归的兴奋中拔出“入关后,华姑娘就离队走了。”

 “她走了?”一向爱笑的朱佑壬再也笑不出来了,他两手捉着赵燕皖肩头猛摇着“她有没有上哪去?”

 “王爷,您冷静点。”他被晃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全了。

 “冷静个头,还不快说!”他吼警,那眼神似乎想杀人。该死的,他心头咒骂,他该盯着她的,她一定是回头去找辛步愁了,她一定是后悔和他回中原了!

 “华姑娘说…”赵燕姚说得断断续续“您…您刚回燕京…千头万绪,一定有很多事要忙,她不吵您了,她…她先回鬼墓山了,顺便…”

 “顺便什么!”朱佑壬不耐烦地虎吼。“顺便等您!”四个字总算顺利滑出了赵燕姚口中,也解救了他的危机。

 “顺便等我?”朱佑壬呵呵笑得有些憨,全然没了平的精明干练,他喜孜孜手掌两眼发亮“她真说要等我?”

 见赵燕姚点头,朱佑壬拍拍他肩头“这趟真是辛苦大家了,我虽不领赏,可你们的福祉我是不会忘了帮你们争取的,尤其是你…”两个战友搭着肩膀边说话边远去,没理会身后奉先殿里那些依然纷扰拍马逢的人语。

 又是隆冬,窗外飘着落雪,襄樊忠义庄前翩然来了一对璧人。

 男子伸手叩门,老管家开了门尚不及出声,里头已遥遥传出尖厉的女子叫喊,乍闻声,门外女子推开老管家漠然地往正传出女子尖叫的堂屋踱去。

 门外男人摇摇头尾随老管家踱入花厅,甫坐入厅便听到了内室传出的女子叫骂。

 “依姣!你可来了,你再不来我就等不及了,琉!你去告诉死小五!死于昊!说我不生了,不生了,叫他别整天哄我当娘有什么好处,说娃儿有多可爱…”女子低了嗓音,噎噎“他骗人,坏透了,人家不要生孩子啦…”

 “当真不要?”屋内传来依姣冷冷嗓音“那也简单,我帮你在肚子划上一刀,挖出那坏小子,割了他脐带,断了他咽喉,再用针线好你肚子上的大,然后,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成了!”

 屋内还没回声,屋外就先有人受不了了,冷着瞳的忠义庄少庄主于昊一掌击在几上,猛然起身夺门便要冲人,却让个笑晏晏的男人给硬生生拦下。

 “冷静!冷静!”朱佑壬笑道:“这么久了,你还不了解我表妹的脾气吗?她只是说罢了,不会真将你老婆开膛剖肚的。”

 “蔷丝已经疼成那样了,”于昊一脸心疼“你那表妹竟还说出这样的话,叫她怎么受得了?亏她死撑着不肯寻稳婆,死等活等都说要等到依姣,这可好,还真等到了滑一跤,提前破水,若不是你们刚好来到,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

 “是你太顺着她了,”坐在另旁凉凉出声的是牧星野“她说非要等到依姣,你也就这样由着她?”

 “她说她只信任依姣,”于昊捉着头发“她说她不让不相干的人碰她儿子。”

 “信任依姣?”朱佑壬忍着笑“信任那庸医娃娃?”他摇摇头“既然现在都到这步田地了,我劝你还是尽早求神拜佛好些,不过,依姣那些话对个在痛苦中却想求生存的女人会有帮助的,她会宁可闭上嘴巴用力生孩子也不愿人家拿自个儿孩子动刀的。”

 朱佑壬的话果然有道理,屋内不再传来蔷丝的喊叫,不一会儿,满脸喜的琉自内室中抱出个用被褥包妥的娃儿走出了内室,那一屋子人里除了三个男人外还有一脸焦虑的于老爷、于夫人、甘游方和于昊姐姐、师兄及众家丁们。

 “生了!生了!”琉笑嘻嘻地将娃儿入愣住了的于昊手中“恭喜你,于家有后了,是个小小子呢!”

 之后,她再度回到内室,只见依姣正在帮几乎虚了气息的蔷丝拭去下体的血丝。

 “蔷丝!”琉柔着嗓“孩子的爹想见你呢!见不见?”

 “不见!不见!”虽乏了力,蔷丝却还一脸想躲在下的模样。

 “打死也不见,刚生了孩子丑死了,你们两个一定要帮我守好不许他进来,至少一个月不见,免得这副丑样儿吓着了他,吓了之后,他就…”

 虽些了一滩血,这会儿的蔷丝还是红着腮“他就不会那么爱我了。”

 “蠢丫头,”依姣叩叩她额头“你连孩子都帮他生了,他怎会不爱你?还有,丑样儿怕吓着他就不怕吓着我们。”

 “好姐妹们才不怕呢!”蔷丝哼声笑“这就是我干么一定要等到你来才肯生的原故,对了,依姣,你说我儿子该叫什么好?”

 “叫小奇!”依姣冷哼“能经由我的手顺利产下的孩子还真是个奇迹!”

 “别吧!依姣!”琉笑道:“怎地你不烦呀!身边个个宠物都叫小奇,赶明几个你自己去和朱佑壬生个小奇吧!”

 三个女娃儿笑成一团,半天蔷丝才止了笑一脸正经地拉住依姣的手。

 “依姣,说正经的,自从知道要当娘后,我就一直想向你说声对不住的,当人家的娘才真能体会那种感觉,小时候我老拿你娘抛下你不顾的事情开玩笑,真是不应该,现在想来,她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…”

 “别再说了,蔷丝,”依姣将一脸愧的好友揽入怀中“我真的…从来没有怪过你,你说的对,”她向来漠然的眼眸有些茫然“我也相信她一定有她的苦衷…”

 夜里,朱佑壬寻着了坐在凉亭中傻楞愣不知想些什么的依姣,他不出声贴近将她入怀里,捉起她一双柔荑着。

 “好冰。”他用鼻尖触她的鼻“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?”

 “想我娘,”在他面前,她倒是毫无隐讳,偎入他怀中,她双目起了茫然“想她在刚生下我和星婼时,心头想的是什么。”

 “无论当时她想的是什么,”朱佑壬心疼地揽着她“都不再重要了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她抬起眸,憨憨地问。

 “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有我了!”他出自得的笑,深信能给她一世的幸福。

 “是呀,”她叹口气将螓首埋入他怀中“都不重要了,我已经有你了!”

 一切安静,亭外的雪,再度无声款款飘落。

 【全书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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